心理學說，強烈的情感痛苦會刺激全身的神經網路導致疼痛，所以有些人鬧分手才難過得像心臟被穿孔一樣。對離落來說，畢業後異地第二年突然襲擊的鮮紅喜帖和被分手，如末日塌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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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得越高，摔下來越疼
那陣子，每天渾渾噩噩，半死不活。吃飯走神、坐車走神、開會走神、開車走神，好不容易撐到下班，朋友圈連發幾個狀態四處吆喝，喊人一起喝酒，一向乖巧的她，抽菸、喝酒，蹦迪到淩晨，陌生人開的卡座也敢去。這些，都是她曾經半句不離口的「涼茶」的功勞。大二的平安夜，她正躺在宿舍裡糾結，要不要跟室友去學校附近商業街的聖誕集市湊熱鬧。
被用力愛過的人，被分手後更難熬
有人敲門喊：「四○一江離落，樓下有人找。」懶洋洋地裹緊小棉襖，下了樓，涼茶捧著一束花等著，周邊散落著看熱鬧的人。她越走越近，人群騷動。距離一公尺，涼茶大跨一步，把花塞進她懷裡，「十九朵香檳玫瑰，我只鍾情妳，江離落，做我女朋友吧。」一口氣，乾脆俐落，不容拒絕。
她這才注意到，涼茶的身後還站著一胖一瘦兩個男生，把橫幅舉得高高的，紅底白字寫著「答應他吧」，好浪漫。 她一不小心成了青春偶像劇的女主角。心跳像不斷加速的鼓點，早在大一，她就涼茶暗生情愫了，他是在陌生的北京城裡第一個對她噓寒問暖的人，像冬日裡的一道陽光。她很慫，一直不敢表白。
沒想到，涼茶會主動表白，還在平安夜搞出這麼大的陣仗。只覺得腦子裡嗡嗡的，有一百隻小蜜蜂在叫。涼茶靠得太近，她整個人都被香檳玫瑰的芬芳和涼茶身上散發出來的荷爾蒙包圍，動彈不得。圍觀人群自然是熱鬧不湊白不湊，起哄著，「答應他、答應他。」一臉懵懂的她反應過來後，用力地點了點頭。離落是個小懶豬，早上總是貪睡不愛吃早飯，涼茶每天早上跑完步，先打包一份熱乎的早餐給離落送過去，再折回宿舍，拿書上課。
北方冬天很冷，離落又不愛戴圍巾手套，站在風裡，小臉總是凍得像個胡蘿蔔頭。每次兩人約會，涼茶都要先數落離落幾句，再用自己寬大的圍巾把離落裹成一隻粽子，接著用寬大的掌心包著離落的小手，溫柔地摩擦生熱。好像他跟剛才罵人的人是孫悟空和六小齡童的關係，其實沒有本質關係。太多過往，太多細節，一起合力證明那個人曾經多麼疼她。但有些疼愛，越回憶越諷刺。
畢業後異地，一個北京，一個上海，忙起來一兩個月都見不到。離落知道這樣一直拖著也不是個辦法，他們兩個總要有人先妥協。她一直在跟爸媽磨，一有空就給他們做思想工作，就等著爸媽鬆口，恩准她嫁到北京。但她沒想到涼茶那邊生出了變故，他不等她了，他不要她了。單方面被分手的第二天，她騙爸媽說公司臨時安排她出差，買了大清早的機票飛到了北京。北京畢竟不是上海，十月很涼，她穿著一件洋裝出現在涼茶公司樓下的時候，他嚇了一跳。
她從包裡拿出請帖，氣得扔在地上，「涼茶你聽著，你只能跟我結婚。」她脾氣發了，嬌也撒了，把以往奏效的方法都試了一遍，涼茶卻沒半點改變主意的意思，以往的感情都是假的嗎？說沒就沒了？她繼續不甘心地問，涼茶只是冷著一張臉，「婚期定了，家裡都安排好了，妳回去吧。」「別鬧了，怪難看的。」
他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，狠心撥開離落的手，邁著長腿快速走開了。直到車子開出去很遠，離落才像剛剛還魂，蹲在地上捂著嘴、號啕大哭起來。從北京回來後的離落性情大變。她變得挑剔、乖張、愛抬槓，動不動就挑刺兒，拿話嗆人，因此在公司得了個「不高興」小姐的名號。起初，同事們背地裡罵她有神經病，輾轉知道了單方面被甩、前男友要另娶她人的消息後，又多了幾分同情，都儘量避讓著她。
奶茶店的老闆、好好先生小默，剛好出現在離落性情大變的轉捩點上。他絲毫不在意這些，離落吸引他的，似乎恰好正是她的「壞脾氣」。對於這種詭異的異性吸引，就連日常自詡情感專家的我也沒斷清子丑寅卯，默默把離落跟小默先生的緣分歸類為「莫名其妙的愛情」。像龍捲風一樣，來得太快，猝不及防。
另外幾個朋友就算沒見過小默先生真人，也大抵知道他的輝煌事蹟，我們都知道對於還沒從上一段失敗的感情裡走出來的離落來說，現在不是投入下一段感情的最好時機，可我們又都出於朋友的私心，沒做任何勸說和阻攔，我們都希望在那段不堪的時間裡，她能多被愛一點。
他們認識的那半年裡，小默先生像寵小孩子一樣，無條件地對離落好，十足的好好先生。外賣總是隨叫隨到，離落點了奇怪的東西，他就待在店裡研究菜單。時不時地給離落發一些經典的笑話，離落任性發脾氣，他也不計較。離落加班，他會開車跑很遠，跨區排隊給離落買她最喜歡喝的粥，忘了自己也是開了幾家網紅餐廳的人。
在外人看來，小默先生除了沒有男友的名分，男朋友該有的溫柔和體貼，一樣不缺。離落一直沉浸在失戀的痛苦中，放縱自私，默默接受這一切。直到有天半夜，喝醉酒的小默先生給她打電話，說了一堆她聽不懂的胡話，說什麼以前是我不對，我累了我好想妳，妳回頭吧，只要妳回頭，我們馬上結婚……她才意識到該整理一下她跟小默先生的感情了。
原來她不是唯一的「失戀後遺症」患者，他們兩個都有病，都病得不輕。如果說，她自私地把小默先生無條件的好當成治療情傷的藥，那小默先生則把對她無條件的縱容變成了對前任的補償。可這樣真的有用嗎？這樣的自欺欺人、自我放縱又能持續多久呢？
人生中的任何巨大動盪，都能讓一個女孩子在疼痛中長大
她找了個週末，把小默先生約到了環貿商場附近的一家咖啡廳，把話說開了。她說，過去那段時間，她只顧自己的感受，從來沒為小默先生考慮過，她不能再像一個吸血鬼一樣，自私地享受小默先生的好了。她一直都被別人照顧著，涼茶說得對，她就是個「麻煩精」，以後，她再也不給別人添麻煩了。第一次，在小默先生面前的離落，清醒理智，像身體裡住進了另一個靈魂。
小默先生也坦白，離落的聲音很像她，被他狠狠辜負過的人。他不是情聖不是正人君子更不是什麼霸道總裁，他的主動接近，都是處心積慮，他愛的人車禍死了，醉駕，懷著他的孩子死了，比香港電影還狗血。他又說，離落故意藏起兔尾巴裝大灰狼，故意挑事發脾氣還以為旁人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，有點可愛，這部分是真心。或許，可以等兩個人都整理好感情以後，重新開始。可離落不想聽這些，也聽不進去這些。她只想快點長大，快點變成獨立、自信又懂事，任何事情都能獨當一面的女孩子。
失戀這種病，沒有速效救心丸，我們的心病都只能自己醫了
我說過兩萬字安慰離落的話，她只記住一段：「好比寫小說，故事的結局一定有好有壞，但人生中的任何巨大動盪，都能讓一個女孩子在疼痛中長大。人總要在孤獨中成長，沒人可以一直活在純良無辜裡，純良無辜一定是很多守護換來的。」隔年九月，離落踏上了去法國攻讀婚紗設計的新旅途。
上飛機前，她發了三條資訊，一條朋友圈。給涼茶發了八個字：祝你幸福，後會無期！給小默先生發了兩句話：謝謝你給過我的好，先欠著。失戀這種病，沒有速效救心丸，我們的心病都只能自己醫了。
給我則發了長長的一段話：稀里糊塗地活到二十六歲，我很失敗吧？阿夏。我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，但我會好好地讀喜歡的設計，把少女時代的夢想找回來，分手也好，省得兒女情長妨礙我搞事業。妳要在上海等我凱旋。等我回來，氣吞萬里如虎，給你設計婚紗，麼麼噠。
遇見那個人以前，好好地愛自己；遇見那個人以後，彼此好好相愛
最後，她在朋友圈發了一張上海的天空，配文：「在一片荒蕪裡勇敢流浪，愛情是嚮往的地方。遇見那個人以前，好好地愛自己，遇見那個人以後，彼此好好相愛。而現在的我，最想要好好地愛自己。等我回來。」她始終沒能知道涼茶突然鐵了心分手的原因，或許，他真的有苦衷，說不定他得絕症了呢（不要笑，女生真的會這樣胡思亂想），又或許，就真的是移情別戀變心了那麼簡單。
失戀的人總妄圖找到對方新戀情的蛛絲馬跡
但不論是哪種，她都不在意了，不想在意了。太累了。我也在分手後追過前任微博、微信相冊封面和個性簽名的更新，妄想看到對方還愛著自己的痕跡，他曾經那麼愛我（當然，不是他演技好，就是我太蠢了），也妄圖找到對方新戀情的蛛絲馬跡，好徹底死心，黑眼圈半年沒下去過，在無數個夜晚痛苦失眠。
可就算知道了那些隱秘的前因後果，知道那些匪夷所思的後來，也不會改變什麼，何必呢。時間的沙漏晝夜不停，我們都是走在路上的人。走到一座很美的城市，吃了一家很棒的餐廳，遇到了一個很優秀又很愛你的人，情不自禁地以為，那就是最好的時光，希望時間定格在那裡，結局定格在「從此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」。
每一個短暫的結局，都意味著全新的開始
然而，這條路還沒有走完，這條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完，或許，前方有更美的城市，別樣風景，異域美食，五色燦爛，真命天子，每一個短暫的結局，都意味著全新的開始。分手以後的傷，我們自己醫，不然，哪有底氣抵抗將來的歲月動盪，握緊長遠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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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片來源：IG@sarangdungy（照片純屬示意 無關本人）
Source：《明天，我想重新喜歡上自己》／新世界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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